在《末世男女》後,愛特伍隔了數年才又發表一部以前書為參照的新故事《洪荒年代》(The Year of Flood)。我不想將此書當成《末世男女》的「續集」,雖然他確實參照了一樣的背景與前書的幾個主角人物。我比較想把此書看成是一個全新的創作,若用修辭的形容,它跟《末世男女》就像是音樂中的對位關係(可能不甚準確,畢竟我沒學過對位法),兩本書架構出一個龐大的愛特伍世界。總而言之,書中是與《末世男女》同樣的時代背景下,另一條故事線。當然基於小說的張力,書中的主要角色最終都會與《末世男女》有程度不一的牽連,也某種程度上作為《末世男女》未盡線索的補充。
由於時間已經有點間隔,所以在內容上可以感受到作者在幾年後概念有所變化,當然,這是隱含在他的故事線當中。不同於《末世男女》以特權社區中的人為主角,《洪荒年代》則是以區外的「平民區」為背景。在缺乏資源、暴露在污染中的一般社會中,出現很多販賣信仰的團體,書中以兩位女性為引(與《末世男女》以兩位男性為主角剛好是相對的),描述一個叫做「園丁會」的組織。他們提倡茹素、簡樸,用有機方式種植作物,並以草藥來醫治,宣稱將有一個「無水之洪」衝擊世界,要大家因應這個情況的發生而預作準備,並拿《聖經》作為理論基礎,一切都與書中設定隨意用基因工程改造生物的先進科技背道而馳。這個組織似乎綜合了基本教義派的宗教團體(以聖經為教導,並加上一大堆保護環境「聖人」名稱,作為他們的理論脈絡)跟嬉皮的生活方式(靈修、吃素、鄙視現代生活,以及某種程度上對性寬容),在書中的社會裡成為一個異類的存在。
只是,隨著故事的進展,「園丁會」似乎愈來愈不像是某種倡導有機、尊重自然的泛宗教團體,更像是某種以此為掩護的反政府(書中的政府其實是一間公司)組織。他們秘密吸收成員,在嚴密保護中的科技園區佈點當他們的內應,偷取各種基因或其他生物科技的重要技術。當他們的基地被當作恐怖組織「攻破」後,他們轉到線上,以加密留言板(2020的今天看到這個真是充滿懷古幽情)互相聯絡。最後最意外的是,這個看起來想要將一切回歸原始、尊重自然的團體,居然跟想要改造一切的生物科技高階工程師有密切的關連?在故事末尾,她隱隱帶出一個訊息:所謂的「無水之洪」,可能是某種刻意導致的結果,而在《末世男女》中試圖主宰一切的絕頂天才,搞不好只是一個被操弄的旗子。
相較於《末世男女》與現下情況的濃厚對照性(寫的時候也剛好碰到SARS肆虐),《洪荒年代》所描寫的是另一個情況:面對濁世,我們究竟要如何自處?比如說,被政府(已經被托拉斯公司所取代)不斷壓迫直到墮入社會底層的小老百姓,隨波逐流沒有人生目標的流浪兒,還有很多不同面向的社會階層,在「園丁會」中各自描寫。在故事最後,這些接受過訓練的人,無論是出於巧合還是確實意識到,大多都得以在「無水之洪」中倖存,甚至與《末世男女》中唯一主要活著的主角會合。這固然是作者有意為之的鋪排,但我不禁想,這或許也是一個提醒,面對不可逆料的未來需要提前準備,就像這一年台灣很愛講的「超前布署」。
書中留了一個伏筆,「園丁會」中當頭的那位「亞當一」。一直沒有寫出人設資訊亞當一,中間歷經團體分裂、基地遭到破壞、發生無水之洪的衝擊之後,在書的末尾以一段演講辭作結,但仍朦朦朧朧。讀者大概可以猜到亞當一應該還活著,但到底會怎麼發展下去,則在此嘎然而止。在透過兩個不同的角度述說同一個時空背景的故事後,我想作者終究要繼續將時間往下走,而那就會是下一部的《瘋狂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