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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有個人類學知識導向的粉絲頁「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介紹了北美館「喧囂的孤獨─台灣膠彩百年尋道」,雖說能夠推廣台灣美術這種相對小眾的領域,於我而言應該要相當感激,但PO文中一句「只有台灣有膠彩畫,其他地方沒有!」卻讓我忽地眉頭深皺。
其實膠彩畫,並不是只有台灣才有。
但這話題一開,我就不得不回到學術本位,讓「膠彩畫」的討論變得複雜起來。而且光是討論「膠彩畫」一詞的出現,我覺得不足以真正理解「膠彩畫」出現的意涵。認真深論,「膠彩畫」一詞應該是東亞地區面對西方文明衝擊下產生的副產品,是台灣人遭受壓迫的一個間接證明。
話說從頭:台灣的繪畫傳統
「膠彩畫」的產生,首先要回到日治時期。多數人應該知道,日本統治台灣讓台灣步入現代化,開始系統性的接收西方文明。但大概很少人意識到,這也包含西方藝術的引介。台灣透過日本人首度認識西方藝術,甚至由日本人教導台灣人如何畫西畫。最重要的祖師級人物就是石川欽一郎,他幾乎是台灣美術史最重要的存在。即使早期學者眼睛只盯著「本島籍」的畫家(日本統治台灣時,也有很多日本人在台灣作畫,但最初台灣美術史根本不處理這批日本人,完全的無視),但怎麼樣也繞不開石川欽一郎,因為他是許多重要畫家的啟蒙老師,影響深遠。
但這是西畫的部分。台灣雖然不是文化悠久的地方,但日本人來之前,也有自己的藝術需求。這些藝術需求大都是中國渡海來台的畫師所繪製,台灣也有一些人學習這些技術,從事繪畫的工作,主要是畫建築物的壁畫,也有一部份官員或文人閒暇之餘畫的作品,大致上跟福建、廣東一帶差不多。台灣美術史的研究者給了一個名稱:閩習,很顯然就是指當時台灣人所學的,就是福建一帶的繪畫風格。
其實清代中葉以後的台灣一直以來都相對富裕,所以嘉慶年以後,冒險來台灣的人愈來愈多,甚至到割讓日本之前,板橋林家都是清帝國最有錢的家族之一。這種社會背景下,總有許多繪製寺廟、宅院壁畫之類的工作需求。日本殖民後,雖然有一段混亂的時期,但後來逐步上了軌道,加上日本引入西方工業發展模式,台灣的農業跟原物料出口更為發達,重新出現巨量的財富,這些財富也支持一批專業畫師,但仍舊是中國東南沿岸傳統繪畫的延續。
台展的「東洋畫」
這樣的傳統跟日本人傳入的西方藝術,形成兩個不太有交集的系統,一個以寺廟及民間需求為主,另一個則侷限在日本人建構的現代教育系統當中。真正讓台灣藝術有明顯變化的,是1927年出現的「台灣美術展覽會」。
「台灣美術展覽會(台展)」簡單說就是法國沙龍展的山寨版,但實際參考的對象,可能是「朝鮮美術展覽會(鮮展)」。鮮展是日本首度在殖民地舉辦的官方展覽,很大的目的是為了攏絡朝鮮的知識分子,但台展比較像是因應在台日本畫家的需求而產生,總督府當局雖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一開始為了避免好像是官方主導,還特別用外圍機構掛名,形成一種「表面民辦,實際官辦」的迂迴狀態。
之所以說台展參考鮮展,是因為在分類上,台展借用了鮮展的「西洋畫」與「東洋畫」的名稱,所以台展也分為「西洋畫」與「東洋畫」。這是殖民地特有的用法,因為日本本地的「文部省展覽會」或後來改制的「帝國美術展覽會」,所用的名稱一向是「西洋畫」與「日本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