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ber-only story
既然講了「膠彩畫」,不得不說「水墨畫」。
「水墨畫」也是一個定義曖昧的詞彙,即使在學界廣泛使用,然而我印象中,從來沒有權威人士給他精確的定義。但實際上這詞彙也無法精確定義,因為這樣會在使用上造成諸多不便,甚至讓研究無法進行。
「水墨畫」的曖昧性,就代表這個詞彙可能是「借來的」。雖然中文學界沒有人認真探究,但我非常懷疑「水墨畫」的用法來自日本。日本用「水墨畫」,就像「膠彩畫」一樣,僅僅侷限於「只有墨色的傳統繪畫」,有的時候日本會用「文人畫」代替,但嚴格來說,日本並沒有真正意義的「文人畫」,這種概念是外來的,無法準確的描述日本的繪畫,所以日本比較常用「水墨畫」。
日本的水墨畫已經幾乎被淘汰,一般提到的時候,不是專指古代的繪畫,就是某種遊戲式的消遣,難以視作嚴肅的創作。因為提到水墨畫,總會想到以毛筆描繪的簡筆、格套化的內容,這種繪畫可能帶有古典的意趣,但對日本人而言缺乏藝術性的價值。這無疑是日本人在現代化過程中的「選擇」,他們選擇以精細的寫實訓練貼近西方藝術的價值觀,把「逸筆草草」的寫意風格當成是沒有技術及內涵的表現模式。除了明治初年有一個短暫的風潮外,日本基本上已經不再把「水墨畫」當成日本傳統繪畫的核心。
但日本不再在意的「水墨畫」,在台灣卻因為國民黨意識形態的刻意塑造而佔據重要的位置,成為展現「傳統」的主流。只是,此前無論是官方或民間,都籠統以「中國畫」視之。後來「膠彩畫」出現,才有著與之對照的「水墨畫」,其實指的就是延續自中國來台畫家的風格,著重筆墨的創作方式。
如果認真分辨,台灣用「水墨畫」一詞討論,主要是取代「國畫」這個太過於國族主義標籤的名稱。就如討論膠彩畫時所提到,戰後台灣畫家努力恢復舉辦官方美展,但原本的「東洋畫部」直接改成「國畫部」,埋下後來「正統國畫之爭」的伏筆。對中國來台的畫家而言,「國畫」不應該是帶有濃厚日本畫餘韻的風格,而應該是以筆墨為主的表現方式。但隨著「膠彩畫」一詞確立、台灣解嚴,「國畫」或「中國畫」這種過於國族意識的用語遭到藝評的質疑,雖然不是一夕改變,但學界漸漸將「國畫」改稱為「水墨畫」,到現在已經是成為慣例。所以「水墨畫」表現上看起來像是媒材命名的畫種,實際上是置換國族主義名稱的便宜用法。
也因為如此,我們無法計較很多從事「水墨畫」創作的人,實際上也用了大量的顏料,而某些只有墨色的創作,卻從來沒有人以「水墨畫」稱呼,因為「水墨畫」的稱謂只是表面,實際上這個名字代表著繼承或肩負過去名為「國畫」的脈絡。它也許有些靠近西方現代主義的部分,比如以劉國松為代表的所謂「現代中國畫」,但最終在台灣,「水墨畫」所指稱的仍舊是偏向傳統──無論他們標榜的「傳統」是什麼──風格的作品,可以從中看到某些顯而易見的線索表明他們的「水墨畫」身分。
我想舉一個比較早期的例子來討論「水墨畫」,就是傅申在1963年獲得台灣全省美展第一名的作品「達見朝暉」。當然,此時可能還沒有「水墨畫」一詞,當時全省美展仍以「國畫部」稱之,但傅申得獎此畫有其代表性。首先,傅申接受戰後國民黨政府建立的美術教育系統,理論上應該已經有別於過去臨摹畫譜或畫師粉本的訓練,但在風格表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