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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有點忘記我怎麼知道正倉院展的,但一定與我的指導教授有關。他雖然是戰後出生,但很像日語時期的台灣人,因為研究所到博士都在日本,對日本學術有著極大的崇敬之心。正倉院展可以說是日本人對自己文化保護的極致狀態,既是古老文物的遺存,也是創建出來的傳統,構築出「日本文化」這個概念的具體實踐。年復一年的正倉院展,其實就是年復一年日本人對這個文化核心的不斷強化。
回首第一次看正倉院展,也是第一次自助旅行,我記得那時廉航剛進來台灣,讓我忽然間對自助旅行的可能性開了一扇窗。藉由寫碩士論文要「田野調查」這個非常雞肋的理由,冒著去了日本就要吃土的決絕心態,義無反顧的付了機票錢。
第一次自助旅行是非常興奮的,我還記得紅眼班機讓我完全沒有睡,一路精神抖擻到下了飛機。對我而言,第一次自己掌握一切的旅行極其珍貴,回憶都有著粉紅色的光暈,即使實際上並不那麼順利。當時只是窮學生,什麼都很克難,在當時台幣換日幣尚且不到三元的昂貴時節,我還記得看完正倉院展後,只能吃著從旅館早餐區拿出來的麵包果腹,能省一餐是一餐。從奈良到京都後還患了重感冒,只因為我想泡澡水卻太少,暖不了身反而著涼,不到10度的氣候還得脫掉鞋子看三十三間堂,雪上加霜。但對當時我的而言,一切是那麼完美,那麼好,我甚至在坐往機場的火車內,看著外面的風景,暗暗說著:我還會再來的,那麼正面積極。
所以等我出社會開始工作後,就開始去正倉院展朝聖的「一年一會」定番行程。其實除了碩士論文的題目跟正倉院展文物有稍微碰到一點邊外,正倉院文物跟我所關心的研究議題根本沒有任何交集,真的只是朝聖而已。我大概知道每年要展的主要文物,然後就是跟著排隊,擠在人群中看著那些展品。雖說每次都只展出五十幾件,但走完整個奈良博物館新館,我還是疲憊不堪,然後再「供養」一定要買的圖錄與多寡不等的紀念品,才算功德圓滿。
除了正倉院展,總是一去再去的地點,就是唐招提寺與藥師寺(東大寺反而不一定年年去)。這兩座寺院遠離奈良市區的繁華地段,得坐一段電車才能抵達,所以一直沒有很多遊客。但也因為如此,這兩座寺院就有著難得的幽靜氛圍。我本來想說今年日幣便宜,全球觀光客都蜂擁而至,很怕唐招提寺也「淪陷」,但還好我這次去的時候,仍舊沒有太多人,算是保住一方「淨土」。
也因為如此,我幾乎年年去奈良,年年在鄉間日本穿梭,雖然我也想要有點不同的花樣,可能在其他天數安排奈良或京都的其他景點,但「正倉院展+唐招提寺+藥師寺」這個組合是不能變的,我也不想變。後來這個想望擴大,我在念博班的時候,申請去奈良的大學交換,真正的住到奈良的鄉下。那年剛好是令和元年,東京與奈良兩地都有正倉院展(可以看到日本操作的方式),我為了東京的正倉院展,第一次坐夜行巴士,也第一次搭新幹線。為了正倉院展,真正是「鞠躬盡瘁」。大概也因為這樣,當後來疫情爆發沒有辦法在出國的時候,我反而沒有太大的遺憾。
時隔五年,我終於又得以去正倉院展。不過今年去,跟過去只是單純旅遊不同,多了點其他的承擔,所以也不像過去那麼悠閒自在。雖然說這讓我有多的報酬,可是是否要一直如此下去,也讓我陷入思考。雖說若可以用這種方式一直去自己喜歡的地方,似乎是很不錯的選擇,但多出來的負擔自己是否吃得消,是年過不惑的人生需要思索的問題。也是一個新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