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

海鯤遺音
Feb 7,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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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燦騰在自己的臉書頁面轉貼著作《當代台灣佛教》有關佛光山的內容,雖然該書早於1997年出版,但裡面的內容迄今仍未過時,對於台灣佛教四大門庭有相當直率的評論。

當代的台灣佛教,幾乎根植於民國以來由太虛法師所提倡「人間佛教」的概念,這一概念後來被來台的印順法師等人加以弘揚,佛光山、慈濟功德會、法鼓山都深受影響。也因為如此,台灣佛教極為入世,對於法理教義的理解反而在其次。比如佛光山,江燦騰即提到星雲法師以商業經營的方式經營教團,吸引小額捐獻、用分期付款、不留資金不斷轉投資等方式,讓佛光山不斷茁壯。而除了佛光山之外,慈濟、法鼓山、中台山皆有雄厚資金與深遠的社會影響力,說起來與大企業也相差無幾。

這樣的經營模式在台灣社會中不見得有很好的觀感(就我的經驗而言,唯一有比較正面觀感的應該是法鼓山),因為台灣主流觀點都認為佛教團體應該超塵出世,濟苦救難,不應該營利,更不應該與政治牽扯不清。但宗教團體既是人類社會中最團結一致、深具向心力的團體,自然而然就會積累經濟與政治力量,成為左右社會的重要勢力。熊秉元雖然曾寫過「經濟學始於佛法式微處」,但弔詭的是,在過往,佛教僧團其實往往是重要的經濟勢力,也往往與政治關係密切。以中國而言,佛教在五代十六國時期傳播,都是借助當權者的庇護與提倡,到了北魏統一華北,甚至出現「皇帝即如來」這種諂媚的說法。佛教傳入大抵依循絲路貿易線,往來中亞、西亞的通商之路,必然伴隨大量的行旅,商人對佛教教團是重要的大功德主,交通上也無法脫離商旅的協助。因此佛教經文當中不乏保護商旅的內容,像是《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中有許多有關商人的描述,可見一斑。而過去商旅容易遇到盜賊,一定要有護衛傍身,使佛教教團也需要武力。據說菩提達摩臨走時《易筋經》與《洗髓經》作為武功心法,雖是附會之言,但可以看出佛教傳入與武力之間的關係。像少林寺功夫這樣的概念,其實就是僧團武力極端弱化後的結果。

所以實際而言,佛教僧團應是既有錢、又有武力,還可以聚集大批忠貞不二的信眾,是極為強大的勢力。所以何以五胡十六國的北方民族政權對佛教極為歡迎,而同時又對佛教極為忌憚的真實理由。只是佛教在中國千餘年發展,讓原本的強大秩序消耗殆盡,唐武宗與後周柴榮的滅佛舉措,剝奪了許多佛教的特權及經濟實力,宋代以後更不斷將佛教納入國家體系當中,控制度牒、寺產等,喪失原來的生機。到了清代時,漢傳佛教已經極為衰敗,所以才有民國以後太虛法師等人努力復興佛法的企圖。主流社會對台灣的佛教山頭「財大勢大」不以為然,但究其根本,這才是比較貼近佛教教團的原始面貌。說來世界上的主要宗教大抵如此,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等,大都有財力雄厚、可以介入政治的歷史與現狀,佛教當然不例外。鄰近國家如日本的創價學會、韓國的純福音教會等,他們在當地的社會與政治影響力,比起佛光山猶有過之,這才是宗教真正的「力量」。

星雲法師被譏為「政治和尚」,我如今看來,反而比較像是儒教對佛教的排擠,是長久以來儒釋對立而衍生出的價值觀判斷。如果出家眾沾染政治不對,那大學教授學者參與政治、成為政府官員,豈不是也沒有立足點?難道學者就不應該超然中立嗎?雖然社會觀念似乎也要求學者要遠離政治,但實際上學者參政比比皆是,更有自許進步價值藉此招攬清流評價。相較之下,台灣夙有名望的佛教僧侶已經是相當克制,再怎麼糟糕,也不會比扯台灣社會後腿的所謂「學者」更加不堪。

至於星雲法師的意識形態,我其實可以諒解,畢竟他是1949年逃難來台的中國人,他對中國有眷戀,我不覺得有什麼錯。他晚年在某些場合時也會「轉彎」,比如問及他的認同時,他會說自己的認同是「地球人」,這種刻意迴避民族認同,用更空泛的全人類來回應的方式,在外省族群中頗為常見。無論他們自己相信與否,終究是種虛無化的表現,只能說他們確實是失根浮萍。星雲法師以其自身影響力,可以左右逢源,甚至得到習近平的推崇,實情對中國而言,他也只是中國統戰的一枚棋子。了解這一點,也就不會對他特定場合中的特定言論,有那麼多的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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