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歷問題

海鯤遺音
5 min readJul 29,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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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眉蓁學歷遭到起底,被人發現整本抄襲,順便挖出指導教授是中共統戰帶路人,像這樣過水換學歷的「學生」不計其數,最終成為中共統戰大計的一環。

政治人物洗學歷,說起來並不是什麼驚天秘密,學界政界也都心裡有數,只是李眉蓁命中帶賽,好死不死居然遭起底,殘酷呈現出中國國民黨中樞空虛的窘狀。要不然這種MBA在職班的學歷,實在犯不著社會公器用這麼大的篇幅處理,只能說是時也運也。

但趁此機會,討論台灣的學術現狀,也是好的。有人藉此討論台灣學術遭黨國壟斷,也有人反諷台灣的「論文產業鏈」將毀於一旦。凡此種種,我覺得都有助於反思台灣目前學術圈的問題。畢竟一直以來,台灣不管什麼學科,只要是在象牙塔中做學問,大概都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裡面再怎麼狗屁倒灶,外人既無從得知,恐怕也沒有興趣。不是李眉蓁這一戳破,一般人可能也不會想到當中竟是這樣臭不可聞。但新聞鬧得再怎麼大,也不過是三日行情,很快就回復舊樣。長年以來的沉痾,終究不是一時的新聞可以翻轉。

若只就現象論,台灣確實是因為太過看重學歷,才會造成這些情況。再怎麼不學無術,碰到這種需要體面的裝潢,就得花一筆錢,弄個學歷來撐場面。當然,實際上選舉,我相信應該沒幾個人會對候選人的學歷有興趣,真正學霸型人物,拿著台大或是放洋的光環來標榜,終究不是標榜學歷本身,而是候選人背後不凡的身家。這是土豪勢力想要佔得話語權的手段,而在台灣,透過高學歷的方式來處理是一個未盡有效,但相對快速的方式。

追根究柢,這終究跟學術水準無關,而是台灣社會看待「權力」方式的反映。掌握地方農產的土豪不足以繼續往上攀爬到更高的影響力,所以他需要外在的東西幫助,學歷則是其中一種。經由建立這些條件,逐步往體制內的權力靠攏,獲得更高的影響與控制。但像李眉蓁這樣的例子,不一定要如此粗劣,之所以粗劣到一戳就破,很大的原因是背後中國因素的影響。中國太迫不及待了,所以連過水都隨隨便便。也許在中國,這樣已經是相當盡人事了(至少他們還印了一份論文放在國圖存檔),但在逼格比較高的台灣,這樣的程度一經揭露,就是個人前途近乎毀滅。

既然提到李眉蓁的學歷問題,就不得不去討論到無辜的蔡英文。蔡英文在選前被窩裡反的假獨派狂打學位爭議,雖然孤掌難鳴,可是仍有相信的人,還不乏一些蛋頭學者。劉仲敬曾就此事略為提及,實際是反映了國際學術圈的階級效應。在一面倒的情況下,蛋頭學者把美國跟西歐當成最高的中心,但由於台灣在制度上完全照抄美國,以至於完全無法理解西歐學術發源地的背景。就算很多人從英法德等傳統學術中心取得學位,但他們只會困惑於這些地方學位分野之複雜、各大學之自行其是,未能意識到這就是源頭的特性。因為絕大部分都是約定俗成,傳統的積累永遠比日後強加的制度來得有權威。

但德匹下的台灣學者,基本上就如井蛙窺天一般,只會努力把自己的學歷認證迎合野蠻的中(華民)國教育部標準,而無視歐洲複雜奇怪的學制才是真正學術高地的象徵。而當有人在歐洲的體系受到接納,以較高的逼格「降臨」台灣時,他們就會忿忿不平,認為對方是作弊或造假,殊不知這就是歧視鏈的表徵。最是聲嘶力竭的彭文正之流,基本上就是窪地底層藉由第一世界的教育機構想要提升自己階級地位的例子,因為除了表象的學歷以外,他無所依憑,所以只能對著蔡英文不斷咆哮。

如果說文化的其他部分,尚且因為某種政治正確的虛偽無法明講德性位階,但在學術領域上從來都很明確。西歐從來在學術的頂端,不盡然是因為他們真的特別厲害,而是因為秩序是由他們主導的,他們理所當然是中心。但二戰的擾亂讓原本穩坐中心的德國從神壇跌落,大批知識份子外逃到英國與美國,特別是美國撿到大便宜,從一個殖民地附庸的地位,一躍坐擁學術高地,與美國充沛的資金相輔相成,甚至反過來勢頭壓過西歐,讓英、法、德等老牌學術大國,不得不在學制上追隨美國。這種變化對西歐而言無比恥辱,卻又無比現實。

所以如今的學術位階,美國與西歐平起平坐,其次是日本,再其次是英國的前殖民地(但其他老牌殖民帝國在海外殖民地的高等學府,特別是法國,卻沒有如英國那樣留下相對高階級的學術機構,很值得玩味),最後則是其他。日本脫亞入歐的成果在學術上是非常明顯的,大概是唯一一個可以努力追趕歐洲不至於落差太大的國家。但日本的問題也在於太緊貼西歐,以至於沒有能力開創自己的學術脈絡。即便有,我們也可以視為西歐的分支,而非日本自己的系統。

中國曾在清末民初時有望保留自己的學術傳統,乾嘉學派畢竟出現了一點點靠近西方標準的研究方式。但一來中國長年以來太糾結在沒有用的學問上,一味替政治服務的結果,就是所謂學術基本上只是空話大集合,連一點啟發心智的微弱機會都沒有。有一批舊學出身的人,兼學到了一點西方學術的皮毛,就成了所謂現代中國的大師,由此可知所謂的「國粹」有多麼渣滓。遺憾的是,這些人成也亂世、終也亂世,他們是時代的產物,但並不能延續下去。最好不過就是在台灣領個國民黨給的薪水,不失體面但一無所成的過一輩子。相較之下,日本學術界可以在1950年代百廢待興的時候延續戰時學術的研究,持續發表重要的論文,兩者之間的距離不能以道里計。

所以,無須討論台灣的學術敗壞與否,如果台灣自己培養不出可以上得了檯面的蛋頭學者,基本上台灣的學術尚未開始。至於李眉蓁之流,本來學界也不把他們當作同類,就不需要故作擔憂以為會有什麼影響。這終究是個手段問題,也可以看成是中國統戰的破口。所以反過來說,台灣應當慶幸,當中國無所不用其極想用各種方式攻陷台灣的政治勢力,作為內應的國民黨居然只能拿出這種貨色,顯然是敗象已生。國民黨黨主席江啟臣特地發文說「避免淪為籌碼跟棄子」,毋寧是宣告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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