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河東 十年河西

海鯤遺音
5 min readNov 6,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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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衰退,這不是唱衰,而是實情。雖說在種種神秘的計算下,中國今年第三季還有6%的成長,但在中國的企業倒的倒、撤的撤,出口連續下滑,消費需求低落,地方銀行紛紛拉警報,所有省市的收入裡面,居然只剩下上海是盈餘,這樣的情況居然有6%成長率,那個多的部分一定在相當玄妙的狀態。

就算數字虛虛實實,北京、上海等大都會可能也感受不到中國蕭瑟的景氣,但有件事情卻能視為間接的證據:中國的影視圈正在急遽萎縮。影視業的寒冬,甚至讓許多一線演員無戲可演,還有文章專門討論這件事情。

這波「寒冬」可以分為幾個原因,一是中國政府不斷加重社會控制,就算事前事後不斷審查修改,只要當局一聲令下,整部拍好準備上檔的戲就可以攔腰斬斷。在紅線愈來愈緊縮而模糊的狀態下,為了避免花了大錢卻血本無歸,製作公司乾脆就不投資拍片了。

再者,就算創作空間沒有縮緊,但長期「奉詔行事」的製作,往往劣幣驅逐良幣。中國多少耗資幾個億的大片在重重審查下改得亂七八糟,內容爛到無以復加,就算沒有審查,長期壓制創意的中國社會,本來也就不會有太出彩的作品。近幾年來,如果要說真正值得一看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算計跟心機為主,反映出中國社會的現狀。其他的類型戲,在中國根本沒有發展的可能,或者有也都是個四不像的狀態。所以中國的作品也許在國內有票房,但在國際上多半跌股。特別是與海外合拍的電影,在中國強硬干涉劇本與粗暴置入商業廣告的情況下,出來的水準可想而知。長此以往,就算中國銀彈很多,沒有票房收入,也有彈盡援絕的時候,製作縮水也不足為奇。

第三,當然就是中國整體經濟下滑。在中國看電影並不便宜,而且選擇不多。我其實很納悶,在這樣有限的選擇,又有網路平台強勢爭奪市場的情況下,中國的電影票房真的有他們宣稱的那麼多嗎?但無論如何,如今中國人連豬肉都快買不起了,又怎麼可能有閒錢去看電影呢?市場萎縮直接反應中國經濟的疲軟。各種情況加起來,就是現在一堆中國演藝人員無戲可演的結果。

相較之下,台灣的戲劇環境有開始在轉好的跡象。台灣電影自「海角七號」谷底翻身,雖然不能說發展的很好,但在台灣意識的幫襯下,台灣觀眾確實對台灣電影比較買單,也慢慢建立起台灣商業電影的基本盤。在好萊塢與港片夾殺下,台灣商業電影一度幾乎消失,只能依靠藝術片撐起台灣電影,但這是不正常的狀態。如今台灣電影比較有意識到要做商業、做類型,這樣才是回歸常態的表現。而說實在,只要資金到位,台灣電影的水準,基本上都不會太差。如果又能反映時事,比如最近大紅的「返校」,票房長紅並不是緣木求魚。我認為相較於韓國電影是依靠政府保護做起來的情況,台灣雖然多半是業界單打獨鬥,但走出來的路應該會比較紮實。

台灣電視劇的變化,我覺得更為明顯。特別是自「植劇場」之後,台灣的電視劇逐漸開出一條新路。雖然長壽劇與偶像劇仍然存在,但其他類型也開始出現。過去走小眾品味的「人生劇展」一類的製作,原本都是公家補助的實驗作品,但這當中不乏很值得繼續發展的題材。後來廣為社會喜愛的連續劇,我覺得都像是在這類製作的基礎上,加入適當的商業手法,獲得更多人的喜愛與接納,並拓展出新的戲劇空間。雖然對比韓國非常爛熟的操作方式,台灣這部分仍無法有類似的規模,但我想如果觀眾的反應愈好、資金到位愈容易,自然就可以帶起正向的循環,讓台灣有更好的環境可以製作戲劇,帶動整體市場。

而且台灣是個自由的社會,我們可以發展各種題材,不會受到政府任何阻撓。之前「我們與惡的距離」便是很好的例子,這種題目在中國根本不可能會有,文化部甚至砸大錢製作最敏感的政治題材。我們也不用經過政府審查、不會被當局修改內容,更不可能用公權力讓準備上檔的作品臨時腰斬。更重要的是,從導演、監製、演員到工作人員,不會有人因言入罪,在媒體上「被消失」。有些演員看到風向,比方賈靜雯,從中國回台灣演出,不僅收視亮眼,還因此拿到獎項。在台灣演戲雖然片酬不如中國,但風險也低很多。過去這些風險容易被高片酬所遮掩,但如今中國的高片酬也成了明日黃花,所有的缺點便顯而易見。

今年台灣的金馬獎,因為中國刻意的抵制,中國與香港出品的電影幾乎全數缺席,只有一兩部獨立製作參賽。消息剛出來的時候,台灣輿論有種聲音,認為這樣會折損金馬獎在華人電影圈的權威,好像金馬獎得依靠中港的電影才有辦法撐場面。然而當入圍名單開出來以後,除了台灣電影本身就有相當水準外,東南亞地區的華語片大量入圍,特別引人注意,也間接說明了金馬獎所具備的國際視野,並不因為中國的缺席而減損。小野也在今年金馬獎的背景下為文,提到台灣電影的轉型關鍵。1980年代以來的台灣新浪潮運動,既成為台灣電影最大的特色,也成為台灣電影最大的負擔。小野在文中沒有寫出來的,台灣新浪潮電影,其實活在台灣的中國知識分子對社會的反思,所有活躍的新浪潮電影導演,無一不是戰後的中國來台移民,連同李安,他們眼睛看出去的,其實不是台灣,而是他們想像的中國。小野說「聶隱娘」在坎城得獎,有種濃厚的「告別」味道,那個告別,不僅僅是美學的,更是價值觀的。重現「中國」已經不是這一代的台灣導演想要做的事情了,這一輩人想要探索的空間,遠比過去要來的更為宏闊。而與此對比,中國在「盛世」當中,政府卻極盡可能讓中國人的敘事盡可能單一、扁平,掐斷任何可能。

我確實覺得,至少從今年開始,台灣與中國的確面臨一個關鍵的轉折期。台灣極有可能愈來愈好,資金回流、景氣復甦,加上這幾年努力建立起了台灣主體性,希望這樣的變化可以讓台灣走向新的狀態。相較之下,中國所有的問題都因為貿易戰的關係變得更為嚴峻,如今的中國,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封閉的政治環境,來掩飾他們面臨的困境。一來一往間,我覺得台灣,就算不一定要緊貼美國,也不應該選擇靠攏中國。中國所帶來的,一直都只是災難而已。過去可以視若無睹,但如今已是迫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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