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ove letter or an academic indictment?

海鯤遺音
3 hours ago

蔡潔妮在法國的博士論文被翻譯出來,出版《書寫一部台灣美術史:一段爭議的政治進程》。出版社的宣傳文字寫著「帶著翻轉台灣美術百年史正統版本的雄心,闖入衝突與爭議去尋找答案」,這讓我非常有興趣想要一探究竟。我也覺得台灣美術史陷入一種「單一敘事的困境」,但明明台灣美術史發展歷史還不到半世紀,已經顯出如此疲態實在相當詭異。所以單看題目,會讓我很想了解蔡潔妮要如何「翻轉」。

但我很快地看完一遍後,發現書名讓我有很大的誤解。與其說這本書在講台灣美術史,不如說她在討論台灣當代藝術的「台灣認同」問題。1970年代以前的台灣美術史論述,她基本上只是背景式的交代,論述核心主要放在1980年代以降,特別是千禧年前後因應所謂「雙年展體制」開展出來的台灣當代藝術圈,迂迴抵制台灣意識的情況進行論證。

雖然不是我以為的內容,但能夠觸碰到這個部分,在現在台灣被中國認知作戰大量入侵的時空下,我覺得頗具意義。她認為當代藝術圈仍舊是以泛中華思維的人主宰(她稱之為士大夫思維),但在解嚴後的知識爆發時期,他們受到某種程度的壓抑,追求台灣本土意識的藝術家有成長的空間,這樣的情況直到千禧年之後才又開始反轉。後解嚴時代的「中華思維」論述是相當細緻的,就像中共在進行統戰一樣,他們深知無法用無腦吹捧來吸引認同,所以反過來用貶低本土來增加輿論對「本土」概念的負面觀感,甚至連一心追求本土的藝術家也要避開這樣的說法,才不會招致負面印象。相對的,他們用「全球化」、「自由化」跟「自我東方主義」為話術,變相替中華思維辯護,讓國民黨幾十年來塑造出來的黨國意識形態,藉由抽換詞面的方式繼續留存在台灣的藝術圈當中。

她的主體論述,嚴格來說跟「美術史」沒有很大的關係,更像是以台灣美術圈出發所進行的「台灣意識」檢視,其實這種檢視可以擴大到整個台灣社會,基本上只要牽扯到「文化認同」,都有一樣的問題。我自己就有經驗:當《賽德克‧巴萊》上映,成為台灣電影本土意識的一波高峰時,我當時的外省人(蔡潔妮以「流寓 émigré」稱之)同事就非常不以為然,認為追求本土「太狹隘」,台灣應該要設法「國際化」才能爭取更大的市場,但他們從不明說什麼才是「國際化」。實際上「國際化」只是託辭,他們心中只覺得台灣要「中國化」,而她自己也是實踐者,跑去北京大學念博士來落實他心中的「國際化」。

不過蔡潔妮文中的情況,我覺得後來有一些改善,特別是馬英九執政第二任之後,雖然社會整體氛圍持續倒向中國,但已經有一些反制的情況,到了反服貿運動時到達高峰。表面上來看,反服貿運動只是對馬政府的抗議,但實際上也是台灣民間對於過度倒向中國的反制措施。就藝術面而言,許多藝術科系的學生參與這場運動,成為後來他們在創作的養分,即便他們沒有直接在作品中反映出政治訴求。這也讓一些學院人士嗅到一股氛圍,將台灣一些本土的元素放到藝術創作中,甚至用到策展當中。本土台灣文化成為他們挪用的主要標的,但也迅速標本化與空洞化(對此我覺得可以說是中華體制的反制措施)。此外,自蔡政府上台後,開啟了地方美術館的大建設,雖然台灣的軟體遠比硬體落後,但也因為要填充館舍內容,不得不將關心的範圍擴大到地方的美術發展上,這就包括被由台北看天下的藝術評論圈所摒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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