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佛教史

海鯤遺音
Nov 25, 2022

--

日本佼成出版社所出的「新亞洲佛教史」叢書在台灣由法鼓山翻譯,目前目前翻譯到「佛教在漢字文化圈的流布」。「漢字文化圈」聽起來有點模糊,但內文主要就是指朝鮮半島與越南的佛教。

朝鮮半島的佛教史向來是日本佛教研究關注的重點,因為日本佛教是從朝鮮半島傳入。從百濟渡海而來的「渡來人」不僅帶來了大陸地區比較先進的科技,也帶來了比較先進的佛教思想。為了追本溯源,日本學界對於朝鮮半島的佛教史著墨甚深,又因為日本曾經統治過朝鮮半島,累積相當多的現地考察資料,在研究的深入與細緻度上,毫不遜於韓國學者。

朝鮮半島的佛教史可以說是韓國不斷窪地化的縮影。就文化地緣關係來看,朝鮮半島與北方草原民族的關係較為密切,這從近代出土三國時期高句麗、新羅的金冠、金劍等文物明顯可知。所以當北方民族接受了佛教信仰後,這些信仰也自然隨之進入朝鮮半島區域,從北方的高句麗開始,往南方的新羅、百濟普及。

在此情況下,無論是高句麗、新羅或百濟,雖然是以漢文學習在漢地轉譯過後的佛教思想為主,但朝鮮半島卻不乏有僧侶翻山越嶺往印度取經求法,甚至在中國有相當大的影響,不亞於來自中亞或東南亞的僧人。最明顯的是南北朝末期出現的華嚴思想的成立與發展,相當程度受到新羅僧侶元曉的影響。這是以中國為出發點的漢傳佛教史中很容易受到忽略之處,當我們都以為漢傳佛教必然是從中國影響到韓國、日本等地時,實際上在過程當中,韓國僧侶也反過來影響了漢地佛教的發展。

朝鮮半島的佛教發展從三國時期到統一新羅時期不斷普及,到了高麗時期更成為相當於國教的地位。高麗時期最大的貢獻,即是保存了完整的漢傳佛教經典「高麗大藏經」。雖然在此之前,中國就不乏刊刻大藏經的先例,但唐末受到戰亂影響,佛教經典佚失嚴重,五代時吳越國還得專程到高麗去請奉佛教經典,才讓吳越一帶恢復佛教信仰,可知當時高麗成為中原板蕩時保存文化的重要據點。

高麗篤信佛教鎮護國家的思想(顯然是從唐代─遼代密教延續而來的概念),因此刊刻大藏經。雖然因蒙元入侵毀損,但又再行刊刻,可謂近代之前最完整的漢傳佛教總集,又稱「八萬大藏經」。因而日本大正年間重新審定大藏經時,就以高麗大藏經為底本。有趣的是,雖然韓國完整保留經版,但完整印製的大藏經反而留存日本。

高麗之後的朝鮮時期(李氏朝鮮),一反高麗舉國崇佛的風氣,改為崇儒抑佛的政策。但與其說是追慕中華文化,倒不如說是刻意與前朝高麗區隔所進行的意識形態變化,又或者可能是因為佛教的經濟量體威脅到政權發展。朝鮮王朝對佛教的迫害是長期的,一方面有計畫的中止官方度僧,並不斷限制廢置既有的佛寺,首都漢陽(首爾)幾度毫無佛寺,而廢掉的佛寺則改為儒教學堂或高官宅邸。

佛教在朝鮮時期猶存一息,一是貴族婦女支持,與崇奉儒家信仰的兩班官僚形成對抗態勢,也是因為婦女為朝鮮時期主要的信仰者,因而大量佛經轉譯為諺文(韓文),成為韓國國語文學的重要憑依。再者日本與當時朝鮮王朝之間的交往,佛教文物的餽贈相當頻繁,許多高麗大藏經的印刷品便是在這時期流傳至日本各大寺院。朝鮮雖貶抑佛教,卻不妨礙他們將佛教文物當成交流(也極有可能是買賣交易)的重要媒介。也因為如此,日本佛寺留存大量韓國佛教文物,當中也包含了相當數量的高麗佛畫,反而韓國本土留存不多。

朝鮮佛教從刻意貶抑到重獲生機,有部分受到日本侵略所賜。朝鮮時期末年日本侵略腳步日顯,日本政府也鼓勵日本佛教教團到朝鮮半島傳教,日本佛教拉攏日薄西山的朝鮮佛教,引起朝鮮王室的緊張,便在政策上部分恢復朝鮮佛教地位。日本殖民朝鮮後,統治當局意欲控制韓國佛教日盛,也讓部分韓國佛教僧侶激起對抗意識,重建屬於自己的宗派教團,一部分延續到戰後的南韓社會。

所以韓國佛教某種程度上也有嚴重的斷層,再加上朝鮮時期極力將佛寺趕出城鎮鬧區,除了極少數的佛寺之外,多數寺院都是位於偏遠的深山中。即使是現在,即使自稱信仰佛教的韓國人也不在少數,但佛教之於韓國日常生活並不深刻,不得不用許多觀光手法吸引遊客參訪佛教寺院,比如一日禪、佛教茶禮等。但在文物保存上,由於韓國緊跟日本腳步,倒是有相當規模,除了博物館外,主要寺院也都有寶物館保存以前的古物,跟日本一樣。

朝鮮王朝崇儒抑佛,但崇尚儒教的貴族官僚卻又黨爭不斷,一直到日本併吞韓國為止,儒教在提供秩序的能量遠不如佛教,而韓國在接受基督教信仰後,又在戰後成為亞洲少數基督徒數一數二多的國家,顯然基督教的秩序又比儒教高上許多。今日儒教之於韓國,只剩下日常生活道德價值觀與婚喪時期的儀式殘跡,無法與真正具有自發秩序的宗教相提並論。

--

--

海鯤遺音
海鯤遺音

No responses y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