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同溫層在傳這篇文章,或可以看成是種sign。
台灣獨派中有一群人對目前台灣的局勢相當緊張,這群人的主要調性是支持蔡英文,希望台獨但反對喜樂島,認為柯文哲是紅骨,對於台灣獨立的可能性,認為不免要與中國一戰,因此要積極應戰。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轉變。以前的獨派,對於台灣獨立會遭遇戰爭這個事情上,時常處在捱打的狀態,因為台灣主流多半非常畏戰,提到戰爭都非常害怕,所以才會有近來國民黨提和平協議,而且他們的話術就是「不要和平,難道要戰爭嗎」,就是針對台灣人普遍畏戰的心理。
過往獨派對此回應的方式比較是迂迴的方式,不太敢正面回應戰爭的問題。但最近關於戰爭的問題,獨派比較能夠正面去回應。說起來這也要拜中國所賜,習近平已經很明白的說,只要台灣不選擇中國定義的一國兩制,武力侵略就是必然的結果。而原本在主權議題上應該要很強硬的中國國民黨,此時卻拋出和平協議這個喪權辱國的提案,基本上就是在中國訂立的規則底下,先跪倒求饒,試圖換得身免(而且顯然是國民黨權貴的身免,不是台灣人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獨派開始認知到,打似乎是不得不然,而且好像非得要打,才最有可能換到台灣獨立。戰爭雖然可以預期到嚴重的代價,但對於塑造台灣的民族價值,卻是必要之舉。抽象的國家認同,是不可能藉由妥協與談判而得到,必然要經歷帶有相當犧牲的「神聖儀式」,而戰爭,或至少是面對戰爭,正是台灣主體性最關鍵的試金石。
除了某種「犧牲」的神聖性之外,戰爭也有助於「純化」這座島嶼對自己的認同。對許多獨派而言,台灣獨立最大的絆腳石,並不是中共,而是台灣內部的「中國人」。這些人多半是跟著國民黨來台的難民第二、三代,以及深受大中國教育洗腦的本地人。高舉五星旗要旗吶喊「統一」的固不用論,就是平常會說「台灣是我們的國家」,會在海外捍衛中華民國國旗,會與中國人爭論台灣的獨立地位的人,一旦台灣面臨戰爭的威脅時,他們也一下子就把台灣當作獻祭奉送給中國,而忘記自己其實也是獻祭的一部份。
相較之下,勇於面對戰爭的人,才比較像是真正把台灣與自己綁在一起的人,至少他們意識到,既然再怎麼退讓都不免一戰,何不正面迎戰。也確實有人積極備戰,或至少讓自己的心理意識到戰爭的必然,對此有所準備。
不過,真正需要有強大心理準備的,其實是「窩裡反」時所面臨的抉擇,如果台灣的主流社會終不免走入「和平協議」的毀滅道路,獨派要怎麼應對?獨派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心嗎?獨派有遺臭萬年的覺悟嗎?當年在蔣介石統治下冒死選擇台獨的人,迄今都還不是受台灣人景仰的英雄,而蔣介石仍弔詭的成為台灣社會尊崇的對象。想要積極應戰的獨派,有想到這點嗎?
有時想到這個,就不免覺得,善惡真的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認知的「正確的道路」,會不會在某個瞬間走岔到另一個方向。就好像曾經歌頌中華民國的人,誰會想到居然最後會拿著五星旗在台北街上揮舞,好像他們過去幾十年都沒有活在台灣。
但這僅是針對台灣而言。實際上考量國際情勢,中國也面臨一個重大的考驗。「中國崩潰論」在過去一直被學界當作放羊的小孩,雖然總有一派學者言之鑿鑿,但中國總是不動如山。但中國自己過於躁動的舉措已經開始引起國際反感,川普雖然首先發難,但反中的情緒卻不是單純由美國所起,而是許多西方世界普遍的趨勢。西方普遍的反中的情緒,有可能成為「中國崩潰」的主要原因嗎?
劉仲敬認為這幾年是中國崩潰的關鍵年份,雖然他無法告知中國崩潰的引爆點與時間,但相信者不在少數。或者這麼說,在劉仲敬說出來以後,激起一部份人促使這樣的崩潰成真,畢竟就理論層面來說,中國隨時都處在崩潰的邊緣,之所以沒有發生,不過是中國嚴密的政治控制使然。然而一旦有人可以突破這樣的控制,有效擴大中國內部的亂象,瓦解中國,似乎並不是太難的事情。四川保路運動最後亡了滿清,而下級官僚離心離德更是直接促使滿清崩解的直接原因。如今中國的現狀,可能還比清末嚴重的多,他們差的,只是一個愛做大夢的孫中山而已。
這對獨派而言,也未嘗不是一個進路。中國可以把台灣買起來,但台灣也可以成為點起燎原之火的火種。當然,中國崩潰雖然可以立即解除台灣目前面臨的危機,但無助於台灣意識的認同,因此中國崩潰的一個附加需求,便是「諸夏」的成立。也就是徹底破除「中國大一統」的觀念,讓每個區域的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地方認同。說起來這本來就是中國各地的意識形態真相,所謂「地域認同」,其實就是民族主義,只是在「中國」這個虛假的概念下,被偷龍轉鳳成一種貌似陳舊的觀念。廣東人、福建人、湖南人、四川人各自認同自己的鄉里,對其他亦稱為「中國人」的人多有排斥,這並不是一團散沙,反而是遭到夭折的民族意識。
獨派曾在2014年看到曙光,但在2018年重重跌了一跤。我覺得與其說四年有著巨大的轉變,不如說2014年佔領立法院,讓台灣真正的沉痾浮了出來,那就是幾十年來台灣在中國化、愚民化教育下所積累的遺毒。一時半刻間,這樣的流弊很難清除,也很難有清除完的時候,但無論如何,這是我們要去面對的。面對真正的台灣本土意識,面對所謂「中國」的巨大虛妄,面對中國背後那個妖魔般的意識形態與步步進逼。當局勢難得站在台灣這邊時,台灣人能不能接住這顆球,靠的其實是獨派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