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樹的碳中和,越俎代庖的藝術家

海鯤遺音
May 1, 2021
台北市大地工程處圖片

藝術圈的消息如果溢出同溫層,大概有九成九是負面的。這次北美館2020台北雙年展其中的一件作品「儲回大地的藝術」,法國藝術家將這次展覽的耗碳量計算出來,希望可以在台北的其中一處植林固碳,達到碳中和,想不到碳中和達不到,卻被揭發是毀林滅樹。

把培植經濟林的舉措等同為「碳中和」,這中間除了高千惠講的「用分段箝接、流水線的方式,進行一個應該是實質的、專業知識的生態改變行動」之外,我想更關鍵的,是藝術中人對自己所跨的那個「域」囫圇吞棗、隨便苟且的心態,又或者是像蔡明君自我剖析般,雖然自己愛森林、愛海洋,但牽扯到實際的行動時,卻盲目地交給別人,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愛之適足以害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北美館自己拍攝的影片中,明確看到台北市工務局大地工程處執行的結果,北美館不僅拍了照,也有一群人(工作坊的參與者?)跟去看了。身處在一片被夷除後的枯枝殘葉中,為什麼北美館沒有一點疑問,執行「碳中和」還要先砍樹,然後再種上所謂的「經濟樹種」呢?

我也要循著蔡明君的疑問問上這個問題:這樣的事情很多政府機關和環保團體在做,為什麼藝術也要做?如果藝術家做的事情,最終無法由藝術家自己處理,還是得外包給真正處理相關領域的團體,那「藝術」在這一切過程中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究竟這是彰顯藝術的價值,還是把藝術貶低為畫蛇添足的累贅呢?

最近台灣的當代藝術界愈來愈喜歡用生態、地方之類的議題自我標榜,龔卓軍辦了一檔「交陪」展,把原本就存在於民間的傳統工藝搞得好像是開天闢地的大發現,年初又在南藝大的《藝術觀點》雜誌裡大談水文、整治、考古、原民文化,讓我如陷五里霧,不知道這當中有什麼「藝術」?可是這些,不管是藝術家還是藝術科系的學者,我都看不出有什麼資格可以取代真正投入在這些領域當中的人,只因為藝術有異於其他領域的「公共性」?但在台灣,藝術,尤其當代藝術,從來就是耽溺在自己世界的小眾,完全不想跟社會有任何連結。台灣的當代藝術唯一一次比較靠近公眾輿論的時期,是台北當代藝術中心剛成立的那段時間,縱使現在回看,那些作為實在很「膠」,但這已經是藝術家最接近台灣社會的時候。之後台灣的當代藝術就不再有那樣的聲量與行動了,哪怕當時跟現在也沒有太大的不同。

真正惱火的專業人士,比如台大生物多樣性中心的主任,真正的碳匯專家,對北美館這種不求甚解方式極為不滿,連著發出措辭嚴厲的投書,要求北美館認真看待。打迷糊仗的結果,就是會惹惱真正在這個領域裡的人。其實當代藝術這種事情時常發生,只是過去很少有人真正發難,這次可以說是「踢到鐵板」。但我相信藝術圈,包括北美館的行政體系,並不會因此記取教訓。台灣是個容易遺忘的社會,當代藝術又是邊陲小眾,就算花了400萬弄了一個摧毀森林的「碳中和」計畫,但我想除了住在附近的居民外,隔一週大家就會把這事情忘得差不多。而當代藝術,也不可免的繼續和稀泥、不求甚解,然後再在無知的美術館觀眾面前,顯擺自己「跨域」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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