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革命

海鯤遺音
Mar 12, 2022

「時代力量」在台灣上映,但我沒有去看。一來我在2019年就對香港的抗暴運動悲觀,再者,我覺得香港已經結束了,烏克蘭才是現在進行式,我們應該要關心現在進行式。

我對香港人爭取所謂的普選或擴大政治權利,一直態度保留。並非我站在建制派的立場,而是以台灣人的眼光,香港人的抗爭太溫吞、太軟弱,光是他們的爭取的力道,我就覺得最後都會落空。台灣人爭取民主自由的過程,比起其他國家已經是太過平和,但香港連台灣的程度都不到,卻要與比國民黨更為專制的中共對抗,下場可想而知。更不要說香港很多人根本就站在抗爭者的對立面,對他們而言,「時代力量」中的抗爭純粹是犯上作亂,蛇齋餅粽對他們而言已經非常足夠,根本沒有爭取更多政治空間的企圖。在這種環境氛圍下,我都覺得香港的抗爭只會失敗收場,我不需要再藉由一部紀錄片告訴我香港人是怎麼樣步入失敗。

香港這幾年或大或小的抗爭,唯一的成果,大概是有愈來愈多的香港人可以比較同理台灣人的政治傾向,特別是台獨思想。在此之前,絕大多數的香港人在政治議題上談到台灣,只會跟國民黨連在一起。香港媒體雖然對台灣政治如數家珍,但多數是以統派立場理解台灣,對台灣人的獨立思想,都站在跟中共一樣的立場加以批評駁斥。直到想爭取普選的香港人屢遭挫折,才開始關注有著類似進程的台灣民主化歷史。即使如此,大多數香港人,包含參與抗爭的香港人,還是用很多奇怪的濾鏡看台灣。

因為香港近年的抗爭,台灣看待香港,頗有「物傷其類」的同情。但港台有這種感情,只是這一兩年的事情。在此之前,香港其實是用非常高的姿態看待台灣,覺得台灣政治專制(解嚴前)、發展落後。這可以從李怡最近連載的回憶文窺見一二,李怡是左派文人出身,當然對國民黨夙無好感,覺得台灣言論滯塞,甚至有一度台灣的言論禁制的程度還要高過中國。香港是整個華人世界唯一的言論自由之地,所有在中國或台灣境內無法說出口或故意要放話的內容,都只能藉由香港一地放出,使香港的地位一時無兩。

另一個重點則是港台兩地的發展落差。香港在六七暴動後開始一連串的民生改革與經濟起飛,在中國跟台灣都尚且封閉的時候,已經是發展成極具規模的大都會,連帶香港的影視、流行音樂、時尚都大幅發展,即使台灣也在1970年代因為加工出品開始步入經濟發展道路,但整體而言仍落後香港。彼時香港人對台灣人的感覺就是鄉巴佬,把台灣視為「鄉下」。陳冠中有一篇文章〈現在讓我們捧台北〉,裡面提到他們那代人對香港改變的期待與同時期台北的對比,「1960年代中開始,香港城市正大面積的改建,移山填海建高樓,…當時我想像中的明日之城,是一個由光亮高樓和巨型室內商場組成的城市。」所以「那時候我覺得台北很醜」,覺得不夠「現代」。當然,他最終是「捧」台北,覺得台北被低估,其他香港人是不是這樣想,我覺得很難說。

這種看人低的香港眼界一直到十年前可能都還是如此。雖然台北從1970年代到如今已經有大幅的變化,但香港人多少仍覺得台北(或是更廣的台灣)落後土氣。再加上台灣政黨輪替後本土派浮出,這部分更是香港人根本無法接受的價值觀。香港人對台灣的看法,特別是政治上的看法有根本的轉折,完全是在港府大力打壓之後才逼出來的。

所以台灣有一群人一直想讓台灣接納大量香港人來台,我期期以為不可。香港人也許比台灣人世故、專業,更懂得跟國際打交道的方式。但香港人的無根性遠比台灣嚴重,六七暴動時走了一波,九七大限時走了一波,現在又要走,說明香港人無根浮萍的本質,跟拿起武器對抗外敵的烏克蘭,有著根本上的落差。許多香港人無法預見台灣其實非常危險,以為自己是「避難」,還信誓旦旦說如果台灣發生戰爭,他還是要走的。這種人來台灣,對台灣無甚裨益,反而成為台灣的負累。

所以我從不可憐香港人,這是香港人自己的選擇。香港人覺得自己算盤打得很精,但從頭到尾只是一味逃避,最後仍不免被時代所吞噬。香港人不是沒有意識,九七大限以前,就已經說出香港是「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準確點出香港在港英政府庇蔭下,夾在中國與台灣中華民國政府間的處境。但香港人並沒有更積極的作為,讓香港的特殊地位用自決方式保存下來,變成類似新加坡之類的國家,最終成為現在的樣子。台灣人不見得有更強烈的意識,但台灣人在過去的時間點抓到了什麼,那些東西成為基礎,發展出香港人終於感同身受的台獨信仰。歷史的路徑難以逆料,但民族的精神是可以預測的。所以對台灣人而言,比起香港或「時代力量」,我覺得烏克蘭更值得我們關注,成為我們可能面臨到的危機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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