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上有一部教人「倒茶」的短片，裡面的示範人員說倒茶只要「十步」，被中國網民笑稱「扯蛋的事情很專業」，言下之意，或許是嘲諷中國只在這些枝微末節上要求，而且這些枝微末節還都是服務官老爺的。影片中的倒茶服務，顯然就不是服務一般人，在介紹時有提到「開會」等用語。
說起來這種事情並不是不重要，國外體面一點的地方也很注重服務，正式的場合，比如國宴或高峰會，把該有的「道具」擺得一絲不苟也是合理正常的要求。中國網友之所以對此不滿，很大的原因是這種事情基本上都只為了服務黨國官員，一般人跟這種服務幾乎是絕緣的。我在中國短暫工作期間，深感中國幾乎沒有「服務」可言，比如外食，一般小吃店固然沒有服務，但昂貴的餐廳也不見得有什麼服務。所有服務生幾乎都靠本能在應付客人的需求，不會有標準應對，不會有SOP，更遑論影片那個「十步倒茶」的細緻與貼心。我唯一碰到的例外，是有一次在北京跟一位友人去吃館子，吃的過程服務生相當熱絡體貼。但這樣的服務是基於友人已經去到認得所有服務生，基本上就是VIP等級的待遇。要到這程度，我才能在中國感受到一點服務的「態度」。
在中國要生活得體面有尊嚴，不僅僅要有錢，更要是個「官」，只有權勢才能讓人不得不盡心伺候。我今天才聽到一則消息，上海靜安區一棟高達75層的辦公樓，只因為貌似有個在裡面上班的員工住的地方有確診案例，上海市政府就無預警封鎖整間大樓，裡面的人被迫關在大樓裡整整兩天。這棟大樓幾乎都是外商公司在租，當中可能有高達兩成外國人，市政府一樣蠻幹。在上海蛋黃區時髦大樓裡工作的人，拿著高薪衣食無憂，一樣要屈服在一聲令下，聽不到不滿的「雜音」。「官威」橫行無阻的社會，只有錢也買不到尊嚴和權益。
我並不認為像倒茶這樣的服務是「扯蛋的事情」。好的服務是必要的，特別是社會發展到一個程度，希望在「軟體」上有所提升的時候，所謂的「服務」就顯得相當重要。日本的服務業可以說是最極致的例子，所有待人接物都可以發展出一套標準化程序，從鞠躬的角度到拿錢的手勢都有要求，就算沒有「おもてなし」的心，也可以有個樣子。但說到底，「服務」的背後其實是人跟人之間的禮貌，要聲音放低、要手腳輕盈、要顧慮對方的感受，這都是禮貌，都是人際關係可以長時間友善互動的基本。如果社會要走到「富而好禮」，適當的服務就是基本。這種服務跟「海底撈」標榜的花俏把戲不一樣，也不是像「鼎王」九十度鞠躬的卑微感，但其中的分野，我覺得中國人應該無法理解。
或許中國人某種程度上鄙夷這樣的「專業」，所以延伸出了「專業的事情很扯蛋，扯蛋的事情很專業」這種說法，一方面固然是不滿中國在許多專業領域上的荒腔走板，但同時似乎也不齒像是服務業這樣的「專業」養成。只是就我看來，即使是服務的「專業」，中國遠不到標準，影片裡專門為了服務高官政要出現的「十步倒茶」，在我眼裡也算不上是服務的很好，說明他們長時間缺乏文化積累的侷限。
如果連服務官員都只能如此，說明他們連這方面都沒有真正的「專業」，所謂「扯蛋的事情很專業」，只是中國人的一廂情願。可能對中國人而言，枝微末節沒有什麼「專業」的必要，但對所有先進國家而言，這都只是基礎中的基礎。連這個都沒有，不要再談什麼更高的「專業」。所謂的已開發國家的水準，在技術面其實很好懂，就是把所有步驟都做到位，而且每次的操作都要一樣，光是這樣對很多國家來說就是難上加難。如果簡單如倒茶，都無法服務的對象滿意，更難的事情又如何做得來呢？這雖然是某種要人上進的陳腔濫調，但用在中國身上，卻是無比適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