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的衰微

海鯤遺音
Aug 30, 2024

--

日本文化的延續性在亞洲地區相當罕見,多數地區的歷史多半是割裂、中斷的歷史,但日本官方歷史即使也經過神話與粉飾,庶民生活基本上是延續的。對日本而言,最大的象徵就是皇室,雖說戰後在美國的介入下,皇室被削弱到宛如標本般的存在,但相較於中國、越南、寮國、柬埔寨、緬甸等地已經完全消亡,日本皇室得以留存,仍舊有相當的意義。

不過,也因為如此,日本皇室的生存變得極度困難。首先是皇室血緣的窄化,過去有皇室血緣的「華族」被降為平民,只剩下直系血統,其結果就是,平成天皇雖然生了兩個兒子,卻差點沒有男孫,現在的悠仁是秋篠宮之妻紀子妃40歲時才生的男丁,成為現在日本皇室血統延續的唯一命脈。

其次,皇室的古典責任「參與軍事」在戰後遭到剝奪,明治以後的日本皇室跟歐洲一樣,男性成員基本上都要參軍,死於台灣的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就是一例。但二戰以後所有男性皇室成員都不再有軍事身分,使日本皇室的實際意義遭到嚴重的削弱。如果日本皇室已經沒有政治上的參與權,又沒有了參與軍事的能力,唯一的意義幾乎只是基於日本人的認同而已。在戰後初期,這讓日本皇室面臨嚴重的存廢爭議,今天雖然已經沒有這麼大的呼聲,但仍時不時會提出來討論。

因此,日本皇室雖然仍舊是國家的象徵,但其地位其實愈來愈低落。悠仁申請東大的爭議,其實就是日本皇室形象低落的展現。本來皇室成員根本不需要去念培養官僚為主的東京大學,就像英國皇室成員也不是一定非要念牛津或劍橋不可。對英國而言,皇室比起一流大學是更高位階的存在,因為皇室是統治者,他們不需要屈尊被統治者的價值觀。但日本顯然不是如此,皇室的存在已經不如一流大學,迫使皇子只能藉由就讀一流大學來鞏固皇室的高度。

其實,如果日本皇室不是這麼遭到削弱,除了傳統專門給皇室成員就讀的學習院大學外,男性成員要去念的應該是防衛大學。對皇室成員而言,既然他們所有的東西都是日本社會的供給,他們就應該肩負保護日本的職責,這也是傳統上貴族應該要負擔的責任。但因為現代社會已經不存在這種古典的認知,才會有很多奇怪的狀況發生。悠仁的問題並不在於走後門去念東大,而是日本皇室的職責不再,社會對皇室的認識遭到扭曲,紀子妃錯誤的以為悠仁必須要念東大才可以維繫皇室的意義,才會讓悠仁的處境變得如此尷尬。

另一個尷尬的問題是悠仁的婚姻。因為自昭和天皇以來的直系血脈只剩悠仁一個獨苗,使他結婚並盡量生養的期盼就更為強烈。但這種情況已經有今上天皇的惡例在先,被宮內廳給予長期壓力的皇后不僅沒有辦法生男,甚至陷入長期嚴重的憂鬱症,這種情況非常有可能會在悠仁身上重現。嚴格來說,這並非日本皇室的問題,而是美國介入的後遺症,但確實這也讓日本皇室呈現出一種很扭曲的狀態。

雖然無人明說,但皇室的生育能力,某種程度上也與皇室的權威性有相當程度的關聯。皇族男子尋花問柳、到處留情,雖然造成不少問題,但也側面顯示出他們的活力與精力。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之所以最後滅絕,關鍵即在於末代國王卡洛斯二世無法生育。而今日社會的皇室典型英國,縱然在很多地方已經與現代社會融合,唯獨生育仍然維繫著過時的重視。皇儲威廉就跟他父親查爾斯三世一樣生了兩個男孩,一位做為「備胎」之用,但英國皇室的好處是他們的皇室成員眾多,並不擔心後繼無人,沒有實權的身分也不會引來家族成員的爭奪,算是某種現代社會適應下的微妙平衡。

悠仁的困境半是美國帶來,半是社會變遷不得不然的結果,這或許也是日本右派一直覺得日本不是正常國家的原因。因為光是象徵日本的皇室這樣被閹割又遭架空的狀態,似乎就反映日本某種「不完全」的國家意識。但跟台灣比起來,似乎又比較好,這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