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宮最近又鬧新聞,雖然一般大眾討論的程度好像沒有很高,但自己既然在這個領域,總是想講一下。
先講調整單位。故宮整編書畫與文獻,其實是要擠出另外一個新的處室「綜合規劃處」。光從名稱看不出來所以然的新處室,到底要做什麼用途,仍是一團迷霧。但改造故宮並不是吳密察一人的意志,毋寧是從林正儀以來的一貫態度,背後的意圖,縱不明確,多少可以猜出一二。
至於外人講兩處合併如何茲事體大,我覺得只是好事之徒的說法,唬弄年輕不知道過去歷史的人。三處從來就不是一開始就如此,過去只有一處的時候,也不見得運作得不好。當然,批評的人可以說這是乾綱獨斷,不符合現在的民主思維。但公家機關本來就是一聲令下就要更弦易轍,難道科技部改回去國科會,還要經過科技部員工的同意嗎?故宮,不也就是一個公部門嗎?
總之,這件事情的衝擊,我認為不在於書畫跟文獻整併為一處,而是新生出來的處室到底用途何在。在既有編制數量無法變動的情況下,仍要這樣搬挪,絕對有其不得不為的目的。我想故宮的人緊張的,也絕對不是什麼書畫與文獻合併,而是那個神祕的「綜合規劃處」。
若真的要討論書畫與文獻整併,我反而有點樂觀其成的意思。其實書畫跟文獻的界線,有時非常模糊。比如說,以書本形式裝訂的法帖,到底要算文獻處還是算書畫處,很難一概而論。故宮收藏珍貴罕見的大理國張勝溫《畫梵像》,雖然歸為書畫,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視之為文獻。這種因為一定要歸在書畫或文獻,但其實頗為曖昧的藏品,反而藉這個機會有可以整合在一起,往好處看,不盡然是壞事。文獻與書畫的整合,對之後展覽的規劃與研究,也可以藉此開創出新的想法與途徑。當然,對當事者而言,這種「好處」實際上是最無關緊要的。
至於改隸文化部,到目前為止都只是在放風聲,用來測水溫的。放風聲的理由其中有一個可能性,之前李永得已經透過媒體放話,希望透過故宮剩餘的經費,作為台灣購藏藝術品的基金。但口頭講講很簡單,實際錢怎麼用,是否符合法規,中間的眉角外人是看不清的,一時半刻也不太有可能付諸實行。只是消息都放了出來,顯然政府確實也有想往這個方向上走。至於成不成,多少還是看民意走向。
故宮最大的問題,終究在於它是一個中華道統的殘留,在如今台灣要漸漸轉成一個以台灣意識為主體性的國家過程中,成為一個尾大不掉的燙手山芋。「故宮」二字要保留嗎?近70萬件的文物要怎麼處置?當台灣意象愈來愈清晰的時候,這些問題就會愈來愈棘手。對很多人來說,縱然故宮本身已經不再肩負所謂的正統象徵,但這些文物的價值仍無法輕易鬆手。
但弔詭的是,故宮雖然有一個很大的光環在那裡,但絕大多數的台灣人對故宮是非常疏離的。這次因為疫情所顯現出來的情況就非常明顯,本來充斥外國觀光客的北院變得門可羅雀,哪怕台灣早已相當程度恢復正常,遊客仍然稀稀落落,因為事實就是台灣人不太去故宮北院。反而南院本來一直沒有什麼遊客,卻因為國人出不了國,變成一個出遊的選擇,就算不是去看館藏,也可以在外面的綠地遊憩,來館人數據說大幅攀升。這個轉變是很可以深思的,到底故宮對台灣的意義是什麼?是台灣需要故宮,還是故宮需要台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