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作為國際課題

海鯤遺音
Aug 13,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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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在今年巴黎奧運意外成為輿論焦點,但卻是聚焦在拳擊選手林郁婷的性別問題上。J.K.羅琳拿著《衛報》的報導質疑她與另外一位阿爾及利亞選手克莉芙(Imane Khelif)並非生理女性,牽扯出國際拳擊總會(IBA)背後可能遭俄國掌控與操弄輿論的疑慮。但即便IBA在記者會上對眾多質疑避而不談或是答非所問,還是有不少人選擇質疑選手而非質疑協會的公正。這種無力的狀況對台灣而言大概是家常便飯,但我仍舊感覺到種種荒謬之處。

這也可以對應台灣長期以來在國際視野上的奇怪處境。照理台灣應該跟所有無法獲得官方認同、被強權壓迫的地區一樣,要獲得國際社會(aka歐美國家)的聲援。但自從中共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之後,台灣就像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Le Guin)的短篇小說「離開歐美拉斯的人」(The Ones Who Walk Away from Omelas)中提到的那位飽受折磨,卻無人聞問的小孩,所有人都知道台灣的處境尷尬、孤立無援,但沒有人敢正面拂逆中國的宣稱──那怕只是提出質疑,即使美國亦然。

也因為這樣奇怪的狀態延續了幾十年,當歐美國家的所謂「左派」走上街頭,拿著巴勒斯坦的旗幟,要求以色列把國土還給他們,甚至毫不在意巴勒斯坦想要殺光以色列人的企圖時,卻不怎麼支持台灣獨立的訴求,甚至覺得中國本該侵占台灣。這種看似頗為精神分裂的思維,有文章認為這主要是因為美國的關係。美國官方支持以色列,所以「左派」就對以色列立場敵對的巴勒斯坦大放殷勤,同理可證,台灣雖然在國際社會飽受中國欺凌,但因為美國支持台灣,所以「左派」就支持與台灣敵對的中國。

有趣的是,這樣的情況也是美國所造成。美國身為二戰後與蘇聯分庭抗禮的世界霸權,基本上就是「英雄打壞蛋」的劇碼,美國是正義,蘇聯則是邪惡,就像美國隊長要去打邪惡的納粹帝國,只是打完了納粹,壞蛋變成蘇聯。但美國忽略了蘇聯擅長的分化手段,東方世界的權謀與心機,莫斯科可謂玩弄的淋漓盡致。蘇聯解體,看起來美國已無敵手,但俄羅斯化整為零,讓美國變成周處除三害的周處,所有美國試圖釋出的善意,到最後都變成反噬美國的浪花。最有趣的莫過於美國人反美國,將美國政府在國際政治上的舉動視為洪水猛獸,滿懷期待的望向集權統治。

中國則是另一個關鍵的因素。在中共「以夷制夷」的長期策略下,他們巧妙運用訊息差提供給西方世界一個「他們是進步、開明的菁英體制」的美好虛幻,一直卓有成效。斯諾(Edgar Snow)的《紅星照耀中國》大概是美國被灌迷湯的開端,以後中共一直暢通無阻,哪怕美國大使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在中國陷落之際被迫離開,美國還是對中共有正面觀感。

另一方面,對於國民黨,美國官員在交手之後有著極為負面的觀感。即使因為韓戰爆發,迫使美國不得不更弦易轍,大幅增加對國民黨政府的支持,使台灣與中國分立的狀態從此成為定局。但美國對國民黨當局的印象一直偏壞,台灣的美援是在美國官員的嚴格監視下逐步展開,因為他們害怕國民黨官員會像在中國大陸那樣中飽私囊。因為如此,台灣才會在極端貧窮、所有資源幾乎都拿去養軍隊的情況下,還能有西螺大橋、石門水庫等早期的重大建設。但也因為國民黨在台灣已成定局,台灣慘遭連累,被美國視為「國民黨政府的所在地」,稱為「在台北的中國政權」(Chinese Taipei),以後美國看台灣,總會加上國民黨徽的濾鏡,台灣再也無法只是台灣。

台灣戰後的國際地位與「中華民國」緊緊相連,也因為如此,當中華民國代表無法再成為「唯一的中國」後,台灣的國際能見度就隨著中華民國無限下滑,美國選擇與蔣經國政權斷交時,台灣簡直墜落至馬里亞納海溝。即使台灣經濟開始發展,卻不能填補在國際社會上無立足之地的現實。某種程度上,這也是美國的「選擇」,由季辛吉(Henry Kissinger)為首的「中國通」一手促成美國與中共的建交,並延續了很長一段蜜月期。要不是天安門事件忽然間震碎所粉飾的外表,恐怕台灣的處境會更為惡劣。

回頭看如今,台灣的國際參與度在蔡政府的苦心經營下有著前所未有的進展,但一般人對台灣的看法大多落後國際趨勢甚多,即使他們對國際局勢有所關心,大多也只會看到中國協力者所提供的親中輿論。日前半島電視台播出英國媒體人Mehdi Hasan質問中國大外宣的代表人物高志凱,他緊迫盯人問了非常多的問題,而高則是以一貫中國官方的敘事邏輯回應。有些網路的評論認為高的說法引起西方輿論的震驚,但我倒覺得一直以來中國就用這樣的思維走跳國際,但西方世界一向沒有太大的反應。今日這樣的訪談可以成為某種「震驚」,不過是因為中共在這個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已經從「進步、開明的菁英體制」,迅速墮落成極端獨裁與破壞區域和平的政權。也只有在這個時機點上,台灣才會如此明確被國際社會所看見,並有愈來愈多聲音支援台灣。

當然,僅僅從單一的節目去看待西方視野的轉變,仍舊太過樂觀。就像納粹殺害猶太人的消息已經洩露到同盟國陣營,依然有支持德國的人認為這只是同盟國的汙衊抹黑。但整體而言,台灣在國際地緣政治的能見度確實大幅提高,林郁婷遭到針對,與其說是性別議題,更像是藉機碰瓷的感覺。至於誰要碰瓷台灣,就有很大的想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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