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理解歐洲,總不免著重在歐洲悠久的古典希臘羅馬的歷史遺產,或是基督教文化的強烈壟罩當中,特別是從美術史的角度,一定就是古典希臘的傳統一路發展,以及四處充斥的基督教題材。特別在台灣,如果只是從翻譯的資料理解歐洲,基本上是不可能看到凱爾特的蹤跡,更不要說深入的討論。凱爾特在今日歐洲的地位也許頗為重要,但這個重要性並沒有反映在台灣人對歐洲的一般認識當中,隨意在圖書館查閱以「凱爾特」為關鍵字的書籍,跳出來的都是占星、神話傳說之類的休閒讀物,這本書大概是中文世界唯一以學術的角度看待凱爾特的專論。
若就大眾流行文化來看,凱爾特其實無所不在,從《魔戒》到《冰與火之歌》的文化原形,以及台灣非常流行的的占星學、塔羅牌、芳香療法、香草植物等,多少都可以追溯到凱爾特的傳統。然而相對之下,凱爾特的面貌也顯得頗為模糊,是前基督教、羅馬時期的歐洲文化都可以稱之為凱爾特嗎?還是他有相對明確的範圍、時代、人種、語言等定義呢?可能就連實際從事相關研究的人,也不一定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作者基本上就是在闡述這樣模糊的情況,與其說是在介紹凱爾特,不如說是打破凱爾特的刻板印象。比方說,現在最標榜凱爾特的愛爾蘭,不見得是「最」凱爾特的。我們今日對凱爾特的種種認識,其實是近代民族意識湧現後的「再創造」。
這樣的結果雖不意外,但反過來想,所有我們覺得理所當然的民族形象,基本上都是晚近時期刻意塑造的結果,就算是自己宣稱是「單一民族」的日本,也不例外。這幾年對於「中華民族」概念的大解構,也是類似的情況,因為所謂的「中華民族」,不過是梁啟超所發明出來的概念,比日本取得台灣的時間還晚。歐洲人在帝國勢力裂解,急欲尋找自己民族認同的時刻,要擺脫古代羅馬、基督教的箝制,最好的取材,莫過於凱爾特。
但因為凱爾特的面貌已經非常模糊,而文獻有據的內容只有零零星星,所以與其說是「回復」,不如說是「創造」,在現今認為是凱爾特人活動的範圍找尋蛛絲馬跡,並從一般平民的傳統行事上,試圖挖掘出所謂的凱爾特文化。這樣的過程促成了西方民俗學學科的成立,並在二十世紀初影響了日本。日本人不僅用這種方式去建構出日本的民俗學,更將視野延伸到當時支配的台灣與朝鮮半島,更間接建立了朝鮮半島晚近出現的共同文化意識。可說在建立今日凱爾特文化的過程中,產生了相當巨大的波瀾,改變了近代的樣貌。
在每個地方追求自己獨立的過程中,尋找一個認同的符號,其實相當必要。所以長年在英格蘭強勢文化的壟罩下,愛爾蘭選擇以凱爾特來作為自己獨立文明的認同象徵。我覺得,台灣其實也需要朝向這樣的方向前進。「創造」一個認同符號,並不是那麼十惡不赦,縱然現在還要去塑造出一個所謂的民族,感覺有點過氣,但似乎難以避免。如何去找到一個類似凱爾特之類的符號,我想應該是我們這輩人應該要努力的方向。